今年對我而言，大概是自從國中畢業之後最充滿文學氣息的一年了。老老實實地聽了紅樓夢，老老實實地上了東坡詞。在柴米油鹽的一團混亂之中，感謝上帝，靠著家人和馬鈴薯大人的照顧，因為這些課程，我居然還累積了上萬字的文稿，並且還穿插記錄下自己在廚房裡的一些心得。
在歲末之際，我偶然在書架上重拾了張曼娟的《百年相思》。書裡，起初的那一篇，也是在歲暮年初，她執筆寫下散文。終末雖然有終於走到結局的鬆了一口氣，但是總也累積了一年未曾完成的無可奈何。於是她在那一文裡，從夢中台北的傾頹開始，然後是面對朋友對政治局勢的無力，面對一群出走台灣的人民，看見自己對土地情感的牽絆，明白自己無處可去的窘境。於是轉念，選擇了在賀卡上祝賀一年伊始。文末的轉折讓我見到一點點柔光，讓我想起某年和fadai大哥在元旦去淡水徒然尋找黃鸝未竟，而後在淡江中學的學生咖啡店裡把凍僵的身體找回一點知覺的那種溫暖。
然而在那篇散文裡，有一節描述她與朋友見面。她的朋友對於立法院前抗議的那群人有一段微笑著，說出的評論：「以前，我很關心，他們為什麼抗議示威。現在，我關心，又有什麼被破壞了。以後，我將什麼都不關心。」這段話，在如今看來，格外刺眼。
這本書出版於1990年。我回想著散文的寫作年代，那剛剛解嚴的幾年，那些致力於讓台灣更民主、更自由，把台灣推向現代思潮的一群人。是那樣的年代啊，我也曾經如此不理解那些街頭運動，不理解他們破壞社會秩序的理由，只是那時候我年紀還輕，我沒有評論，只有觀察。
張曼娟的這位朋友，倘若年紀與她相仿，那年正是30歲左右，當時社會中流砥柱的一代。但是她選擇了變得漠不關心。我不禁想像，那時候有多少人選擇變得漠不關心呢？我想起我那些與張曼娟年紀相仿的表哥表姊們。他們曾經選擇在工作上努力，改善自己和家庭裡的經濟條件，放棄爭取政治上的改革嗎？他們成長的背景中，那些政治與歷史對教育干預的眾多紛紛擾擾，影響了他們的決定嗎？於是，十幾年過去的現在，政治的干擾終於成長成一頭巨獸，不可以忽略，不可以漠不關心了。因為對政治的漠不關心已經造成了不合理的工時，不合理的物價，然後是不合理的薪資結構。然後，一個大男孩在軍中的死亡，溫柔堅定的姊姊一次一次地反覆訴說，這樣的執著終於把年齡相仿的，20歲的大孩子們推向街頭，然後30歲的人也加入行列，像是忽而從抱怨的呢喃昏迷中醒轉，發現自己這一輩甚至沒有可以對政治漠不關心的選項。
新春，台北城。1月16日即將又是另一次選舉。
曾經選擇漠不關心的一群人把台灣帶到一個艱困的境地，把弟弟妹妹們年華最盛時，應該為夢想努力的地方化為奴隸的環境。呵呵，你們就是這樣不努力，抗壓性不夠。被罵成草莓和水蜜桃的這群弟弟妹妹紛紛出走了。留下來的人看著出走的人說，去吧，能走出鬼島都是好的，別回來了。但是留下來的人真的都只是因為經濟條件走不了，還是因為出於土地和人情的牽絆，所以終於無處可去？
祝願新的一年裡，我們真的都能平安，能夠重新在這塊土地紮根，真的認同所有的住民，越過選舉的流言蜚語，看見更多超越世俗眼光的普世價值，並向著這樣的價值奔跑而去。為了自己，也為了所鍾愛的斯人斯土，我一定去投票。雖然我的聲音很小，但是天已微曦，從各地鳥兒一起發出的宛轉鳴唱必定足以喚醒整個大地。
祝平安如意。
新春。台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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